比如齐国的改革家邹忌,他之所以采取讽谏的方式推行自己的主张,并且所有的改革内容表面上都不涉及齐国国家行政体制的转变,正是慑于这种根深蒂固的旧体制压力。
秦国改革成功最重要的要素,就是力主改革的秦孝公本人。纵观当时所有诸侯国的国君,几乎找不到一个像秦孝公一样,具有如此坚定改革决心的。他能够给予改革者全力支持和毫无保留的信任,这是任何一个改革者在其他国家,都无法得到的。这种毫无保留的支持,无可复制的信任,来自于秦孝公个人的性格,更来自于他独特的身世。
秦孝公的家世很特殊,他原本不是秦国王室的正统继承人。他的家族是秦国王室宗族中较偏的一支,秦孝公的父亲公子连,早年就因为主张改革,触动了国内旧贵族的利益,被赶出国境。后来公子连不屈不挠,利用秦国发生政变的机会突然回国,在经过苦战后夺取了国君之位。这次政变凶险万状,当时的守旧派已经部署了军队埋伏在边境,准备随时杀掉他,好在军队中支持他的军官临阵倒戈,这才有惊无险夺权成功。
公子连即秦国历史上的秦献公,他在位期间废除了野蛮的殉葬制度,制定了五家一伍的保甲制度,并且开始初步推广郡县制,在全国设立了四个县来试点。可惜他的运气很不好,这时候的秦国,东面面临着魏国的威胁。此时魏国正处于魏文侯改革后最强大的时期,秦国在对魏国的战争里,连战连败,丢失了整个西河地区。
改革时代的参与者们,大多没有长远眼光,对改革的看法一向都是功利的,秦献公对外战争的失败,也成为保守派质疑改革的理由。公元前362年,秦献公带着壮志未酬的遗憾,在忧愤中死去,他21岁的儿子渠梁即位,就是后来缔造了秦国变法的秦孝公。
秦孝公虽然年轻,但是家族的传承,父亲为改革辛苦奔忙的一生,他早就了然于心,而他也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,改革的成功与否,不仅关系着秦国的强大,更关系着父亲的遗愿。所以,秦孝公在登基后,连续多次发布了求贤告示,希望能招揽到推动改革的人才,他将给这个人才毫无保留的信任,让他帮助自己缔造一个强大的大秦帝国。他很快就等到了这个人才——商鞅。
对于秦国这个有着特殊成功条件的国家来说,商鞅,也是一个不可复制的人物。
商鞅原名公孙鞅,是卫国贵族的后人,在西奔秦国之前,他曾经在魏国相国公叔痤身边做谋士,那时正是魏惠王登基的早期。身为相国的公叔痤,许多重要的谋略,其实都来自作为他高参的商鞅。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,商鞅真正接触到了当时战国最强大国家的核心行政机构。他的施政经验和视野,都得益于这段时光。
打个金庸小说里的比方说,商鞅就好比是少林寺烧火的火工头陀,多年来耳濡目染,竟融会贯通了一身绝世武功。
从师承上说,商鞅承袭自李悝的法家学说,对李悝的《法经》非常推崇,并且精心研究,在漫长的思考中,逐渐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施政改革理念。这样一个有深厚理论积淀和丰富施政经验的人物,真是改革者中的最好人选!
然而商鞅来秦国之前,有两个偶然因素,让他差点来不了秦国。一是长期欣赏商鞅才华的公叔痤,临终前将商鞅推荐给了魏惠王,如果魏惠王能够认可公叔痤的推荐,那么恐怕就没有强大的大秦帝国了,但魏惠王却认为公叔痤老糊涂了,对商鞅的才能嗤之以鼻。第二个意外,是老谋深算的公叔痤生怕商鞅不被魏惠王所用,将来势必成为魏国大敌,因此劝说魏惠王,如果你不肯用商鞅,就一定要杀了他。商鞅知道后只是冷笑,他既然不听你的话用我,又怎么会听你的话来杀我。事实也正如商鞅所料,魏惠王根本没拿商鞅当盘菜。不用也不杀,任他自谋生路去了。
这两个偶然,也包含着一些重要的信息:第一,经过在公叔痤身边数年的锤炼,商鞅已经锻造出了深不可测的心机,对于他人心术的揣测,早已做到料事如神,这样一个绝顶聪明的人,才能承担起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法。第二,魏惠王并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,以他看人的眼光,即使听了公叔痤的话重用商鞅,也不会长期地信任商鞅,这样一个刚愎自用的君王,根本不可能给商鞅以施展才能的平台。所以这时期的商鞅,将希望寄托在秦国身上,也是情理中的事情。
在当时的六国里,赵国和韩国还没有大规模的变法,齐国是宗族当道,商鞅更不具备邹忌那般讽谏的本事,自然是去不得。至于南方雄心勃勃的楚国,吴起的例子也摆着呢。所以,秦国,是胸怀大志的商鞅唯一的出路。商鞅,是志存高远的秦国仅有的选择。
公元前361年,商鞅来到了秦国,见到了求贤若渴的秦孝公,经过三天的攀谈,商鞅以其学说打动了秦孝公。公元前359年,秦孝公颁布了变法令,任命商鞅为左庶长。这场改变战国历史的变革,从此开始了。
循序渐进的改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