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年来始知圣人教“孟武伯问孝”一节①之真切。尔虽体弱多病,然只宜清静调养,不宜妄施攻治②。庄生云:“闻在宥天下,不闻治天下也。”东坡取此二语以为养生之法。尔熟于小学,试取在宥③二字之训诂体味一番,则知庄、苏皆有顺其自然之意。养生亦然,治天下亦然。
二十日接到纪泽在清江浦、金陵所发出的信。二十二日李鼎荣来,又接到一封信。二十四日又接到你刚到金陵的十九日那天所发出的信。船走得挺快的,你的病也大好了,感到欣慰。
老年以来才知道孔圣人教人“孟武伯问孝”一节的真切。你虽然体弱多病,然而只适宜清静地调养,不适宜妄自使用药物治疗。庄子说:“闻在宥天下,不闻治天下也。”苏东坡(苏轼)用这两句话作为养生之法。你熟悉小学,试着将“在宥”二字的训诂体会、品味一番,就会知道庄、苏都有顺其自然的意思在。养生应当如此,治理天下也应当如此。圣人:指孔子。“孟武伯问孝”一节:出自《论语·为政》。该章之中孔子回答什么是孝,则说“父母唯其疾之忧”,一说是指做父母的心里总在为子女的疾病而担忧,另一说是指子女为父母的疾病而担忧。妄施攻治:随意施加药物进行治疗,也即下文“服药而日更数方”,一个药方才用不久感觉无效,便又换另一个药方。在宥(yóu):任物自在,无为而化。语出《庄子·在宥》。
人到老年,则更能体会《论语》“孟武伯问孝”一节说的“父母唯其疾之忧”。曾国藩也是越到晚年越在意两个儿子的体弱多病。此信主要谈了养生之法,认为应当效仿庄子与苏轼顺其自然之意。
若服药而日更数方,无故而终年峻补,疾轻而妄施攻伐,强求发汗,则如商君①治秦、荆公②治宋,全失自然之妙。柳子厚③所谓“名为爱之,其实害之”,陆务观④所谓“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”,皆此义也。东坡《游罗浮》诗云:“小儿少年有奇志,中宵起坐存《黄庭》⑤。”下一存字,正合庄子在宥二字之意。盖苏氏兄弟父子皆讲养生,窃取黄老⑥微旨,故称其子为“有奇志”。以尔之聪明,岂不能窥透此旨?余教尔从眠、食二端用功,看似粗浅,却得自然之妙。尔以后不轻服药,自然日就壮健矣。
如果服药而一日更换数方,无缘无故而整年猛用补药,疾病较轻而妄用药物、强求发汗,那么就会像商君(商鞅)治理秦国、荆公(王安石)治理北宋,完全失去顺其自然的妙处。柳子厚(柳宗元)所谓“名为爱之,其实害之”,陆务观(陆游,当为陆象先)所谓“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”,都是这个意思。东坡《游罗浮》一诗说:“小儿少年有奇志,中宵起坐存《黄庭》。”用了一个“存”字,正好合于庄子“在宥”二字的意思。因为苏氏兄弟、父子都讲究养生,窃取了黄老家的微言大义,所以称他的儿子少年就“有奇志”。以你的聪明,难道不能窥透此中的真意吗?我教你从眠、食这两个方面用功,看似粗浅,其实也得了自然之妙。你以后不要轻易服药,自然就会一日比一日壮健。商君:指商鞅,辅助秦孝公变法,治理秦国使之强盛,然其法太过严苛、残酷,最后他自己也为其法所害,死于酷刑车裂。荆公:即王安石,辅助宋神宗变法,曾收到一定的成效,然而其变法部分不合时宜又执行不当,加之反对派的阻挠,其变法基本失败。柳子厚:即柳宗元。《种树郭橐驼传》:“虽曰爱之,其实害之。”陆务观:即陆游。“天下”句当出自唐代宰相陆象先,此处当误。《黄庭》:指《黄庭经》,道家的养生之书。“存《黄庭》”指其中霄打坐的行为符合道家修身之旨。黄老:指黄老学派,道家的早期学派之一,尊黄帝与老子为道教之祖而得名,倡导“无为”“自然”。
曾国藩认为,纪泽“服药而日更数方”,以及“强求发汗”,都违反了自然之妙,故而不可取,于是提出眠、食二端用功,不轻易服药。养生从眠、食这两个方面去把握,确实当是第一原则。
余以十九日至济宁,即闻河南贼匪图窜山东,暂住此间,不遽赴豫。贼于二十二日已入山东曹县境,余调朱星槛①三营来济护卫,腾出潘军②赴曹攻剿。须俟贼出齐境,余乃移营西行也。
我在十九日到达济宁,就听说河南的贼匪企图窜入山东,暂且住在这边,不会马上就赶赴河南去。贼军在二十二日已经进入山东的曹县境内,我调了朱星槛(朱式元)的三个营来济宁护卫,腾出潘(鼎新)军赶赴曹州进攻围剿。必须等到贼军出了山东境界,我方才可以移营而西行。朱星槛:即朱式元,湘军将领。潘军:山东按察使潘鼎新指挥的淮军。
此处还是在交代军情,让家人放心。